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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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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茵是被硬按進兩人擡的花轎裏的。

因為她的兄長年紀大了該要娶媳婦了,她這個做人家妹妹,便理所當然的該立即嫁出去給他湊足彩禮錢。

只是,本來她再怎麽嫁,也能嫁個普普通通的小夥,兩人一起好生過日子。

結果誰知道,她家兄長竟偏偏就跟前邊拐角處的李家姑娘好上了。那李姑娘生得特別好看,她家父母自然沒打算隨隨便便把她嫁了,好說歹說都咬死了最少也得要五十兩銀子的彩禮錢。

她家父母不過是賣豆腐的小市民,若是二十兩銀子,他們理一理這些年存的錢就能給兒子娶媳婦了。若是三四十兩,他們雖一口氣拿不出,卻也可以趕緊給女兒說門親事換彩禮錢。

可這五十兩銀子,還不包括其他要置辦的,讓他們這一下子的上哪要去。

他們看著兒子非那李姑娘不娶的樣子,氣得不禁破口大罵。

可罵了又能怎樣呢?

兒子成天在那兒“為伊消得人憔悴”的,沒準哪天就要害相思病了,他們還不是得想辦法。

然後,他們便想到了那最近才搬過來的程家母子。

沈母過去在跟鄰裏鄰居嘮嗑時,也曾聽說過一點他們家的事。

原來,那程家兒郎是當了十多年兵回來的,立過功也殺過敵,解甲歸田之後,還得了上頭好些賞賜。

那程家大娘最近就在替他找親事,畢竟他都快三十了,小半輩子都在戰場上,好不容易回來了,總要有婆娘暖被窩,傳宗接代。

只是看那樣子,顯然有些難找就是了。

那程家兒郎大約是在戰場上被破了相,額上有一道寸餘長的疤。據個別見過他的人說,倒不至於醜,性子卻實在有些陰郁,看他一眼就瞪回來,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。而且他們問起許多事情時,那程大娘也總是閃爍其辭,很快,流言就傳了出去。

他們都說,大約是因為他虐待死了媳婦在老家過不下去了,才搬來這兒想再騙個姑娘去做牛做馬的。

一時間,姑娘們人人自危,都哭到了爹娘的面前,寧願少吃點飯,也只求爹娘千萬別貪他家有錢把自己嫁給他。

鬧成這樣,誰家要是將閨女嫁到他家,估計都得被鄰裏鄰居的唾沫淹死。倒是有幾個快要過不下去了的寡婦,觀望了許久,顯然是有些意動。

畢竟他家再如何,也確實有不少積蓄,而且要求還確實不高,只要老實本分,會照顧人就成。大家都是市井小百姓,吃苦耐勞的,皮還是蠻實的。

為了避免被那些寡婦捷足先登,狠下心打定了主意後,沈家老兩口便連忙拉下臉去找程大娘去了。

事情倒是意外的順利。

畢竟小戶人家從沒有那麽多規矩,不像那富貴人家,會把家中女兒當金絲雀一般地養起來,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。

所以,程大娘之前也見過沈茵。

這個小姑娘,生得雖然不算多麽貌美,卻也皮膚白凈,眉清目秀,而且還十分能幹,是個家務好手,性子還老實懂事,知恩善報,從來沒有什麽雜七雜八的心思,十足十的好人選。

只是,程大娘也知道這姑娘不錯,多的是好郎君配,人家還未必看得上自家,也就從沒提過。

此時,她見沈家竟是有意,自然滿臉堆笑,沒有不同意的。

哪怕,對方一開口就是要五十兩彩禮,也是略猶豫了一瞬,就笑著答應了。

面對這樣的獅子大開口都沒有砍價,把做好講價準備,至少也要三十兩的沈家兩口子都給嚇了一跳。而且,還當即就送了他們兩匹鮮亮的緞子做見面禮……

倒是對父母念頭一無所知的沈茵,一聽了消息後,瞬間就崩潰大哭了起來。

一連幾日,她渾渾噩噩,眼珠子都快哭瞎了,也沒能哭得父母回心轉意。幾次想跑,都被捉回去鎖了起來。她哥聽她整天哭,心裏也難受,只是他不忍辜負李姑娘,咬了咬牙,到底還是沒去跟父母說,讓妹妹別嫁了。

時間如水,不管她再怎麽鬧,日子也還是一天天過了。

新婚當天,替沈茵仔細打扮好,沈母看著漂亮的女兒,一時感慨,抱著她也是不禁一通哭,哭女兒命苦,哭自己當初就該早早的把她許個人家。

這地兒男多女少,他家女兒不僅能幹,模樣也還算周正,自然是有幾家想求,只是他們總想著女兒還小,還能再挑。結果這慢慢一挑,大兒子忽然就跟那李姑娘好上了,碰上這麽一樁破事,如今,他們也只能對不住女兒了。

沈茵就這麽不甘不願地被擡到了程家,待到下轎時,她都哭得沒聲了。

她渾渾噩噩地被推進新房,坐下之後,也不待喜娘開口,便猛的將頭上蓋頭掀了下來,露出了一張清秀的少女面容。

畢竟是市井小民成親,到底十分樸素,在少女如濃墨般烏黑的發間,只戴著幾朵紅艷艷的絹花,唯一值錢點的首飾,大約就是耳朵上的一對銀墜子了。

想來若不是程家送了紅緞子,嫁衣是最後怎麽也要再疼一回閨女的沈母趕制,她定然是得去租旁人穿過的。

但樸素歸樸素,如今還只有十七歲、正當好年華的少女,青春明媚,再怎麽樣也是十分美麗的。

沈茵就這麽瞪著一雙紅通通霧蒙蒙的杏核眼,小小的嘴也在倔強地微微翹著,看上去很是有種不屈的勁兒。

喜娘頓時著急道:“哎哎哎,新娘子你怎麽自己把蓋頭給掀了呢!不吉利!”

沈茵沒有理她,而是高高揚著頭顱,望向了自己身旁同樣著一身紅衣的程珩,結果,卻在看到對方的那一瞬間,微微一楞。

這就是程珩?那個膀大腰圓、殺過人、見過血、也立過功的程珩?

她自然是十分吃驚的。

這程珩,竟然與她跟小姐妹們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樣。

程珩並不算英俊,卻也並不難看,哪怕臉上有道疤痕,也不至於會嚇到人,甚至還瞧得出幾分清秀來。而他的個子,雖比嬌小的她高了大半個頭,但卻跟五大三粗這個詞絲毫不沾邊。

沈茵不禁想,若是程珩能換一個表情,再換套衣服,說他是個書生,倒也許還更像一些。

沈茵頓時有些發懵了,傳說中的那個可怕的人,怎麽可能會是這麽個模樣呢?可是,這是他們的新房,也不可能會有別人來呀……

這個人,竟然當真就是那個程珩。

也許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對比,沈茵對他的抵觸也忽然就少了許多,至少沒那麽害怕他一巴掌就能夠拍死自己了。但她的內心仍是十分的不甘願,畢竟這終歸不是她想來的,她不想嫁給程珩。

就在沈茵瞧著程珩楞神的功夫,一旁的喜娘又笑盈盈地打破了這份沈寂:“新郎新娘來喝交杯酒吧。”

說完,她便遞了一杯給新娘子,並對沈茵使了個眼色,讓她補救一下這尷尬的場景。

沈茵僵硬地接過,又飛快地望了一眼程珩,他並沒有看她,也沒有看任何人,活像一個木頭人一般。

難道,他其實也不是甘願的不成?

想到這裏,一顆心才剛剛松動了一點的沈茵也頓時就有些窩火了。

因為這件事,她一直只覺得自己就是天字第一號的委屈人,此時又哪裏受得了自己委屈的根源也在那兒委屈了起來。

沈茵的倔脾氣上來了,直接就將手中的杯子一扔,纖細的身子都擰到了一邊,氣呼呼道:“誰愛喝誰喝去,我不喝。”

想這喜娘也是什麽大風大浪都見過的,此時卻是因為這個忽然犟起來了,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新娘子而頭疼了。

也是到了這時候,程珩才終於看了沈茵一眼,卻也只是十分隨意的一眼罷了。

然後,他一句話也沒有說,只是靜靜地脫下了頭先被母親強行套上的新郎服,一個人走出了新房,對喜娘的呼喚,恍若未聞。

新婚當天夫妻倆就鬧起了矛盾,本來還在招待客人的程母聽了這消息,自然也是立即火急火燎地走向了新房。

而沈茵氣鼓鼓地望著程珩離去的身影,大感意外的同時,心中也忽然想到,這程珩大約是見她鬧事,就跑去告狀了!

她悚然一驚,忽然就清醒了許多。

再如何,她也已經被逼著嫁了過來了。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,除非人家程家見她不樂意,要回聘禮把她給趕回家,否則,她做鬼都是程家人。

畢竟,她是被半賣半嫁過來的,呆在程家最是沒理,就算當真挨打也是活該。至於受委屈了找爹娘,人家沒打死她,父母定然只會說好聽話,讓她熬下去,而人家若真打死了她,她的父母兄弟會為她報官,為她申冤麽?

她氣過了,理清思緒想清楚了這一點,頓時害怕了起來,唯恐自己會因為這一時任性而被打罵,正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結果,程母一走進來,便拉著雙眼發紅的媳婦道:“茵娘你別生氣,她這人啊,就這臭脾氣,待會兒我叫她過來,給你好好的賠個不是。”

倒是溫言軟語,生怕沈茵會惱一般。

沈茵雖心裏本能的害怕,但看著眼前五十歲上下的婦人慈眉善目的,到底沒有立即條件反射地縮回手。

“程……”

她頓了頓,將到了嘴邊的“程大娘”三個字又吞了回去,心想,自己可不能這麽喊,人家聽了肯定會不高興的。

於是,她猶豫了好一會兒後,才終於小心翼翼地開口喚道:“娘……”

對方聽得十七歲的小姑娘這又嬌又脆的一聲娘,自然是滿心歡喜。

見程母暫時好似真的沒有打她的意願,沈茵稍稍安了心,又連忙引頸就戮一般地坦白道:“方才是我不對,是我胡鬧,是我惹惱了……相公……”

最後兩個字一出口,她也不禁臉紅地微微低下了頭。再如何也還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,對於這些什麽夫啊妻的,還很是難以啟齒。

大約也是感受到了沈茵的別扭,程母擺了擺手,便道:“茵娘,咱小門小戶的,可不興去學那些什麽大戶人家,你呀,就直接叫她……阿珩成了。”

阿——珩?

沈茵不禁咬了咬嘴唇,她回想著程珩那冷冰冰的模樣,顯然覺得,這個稱呼,可比叫相公還更令人難以開口。

她覺得,她若真這麽一喊,對方一定能把她當蒼蠅拍死。

沈茵正出神間,程母又拍了拍她的手,對她柔聲道:“你也千萬別總護著她,我身上掉下來的肉,我還不知道麽。以後她要敢給你甩臉子看,你就跟娘說,娘給你做主……”

聽著程母這樣的絮叨,沈茵只是點頭,但點著點著,她忽然就開始覺得有些不對頭了。

她看著程母這萬分緊張,生怕她會被程珩給欺負了還不敢開口說的模樣……

難道,還真是有個前車之鑒不成?

難道,小姐妹跟她說的都是真的?

這程珩,當真打死過之前的妻子?

才剛剛安了一會兒心不再害怕的沈茵這般想著,頓時只覺後背一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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